窗外的梧桐叶被秋风卷到校门口时，我正蹲在走廊拐角处擦拭书包上的泥点。那天是母亲节，我特意把她的最爱——槐花蜜装进保温杯，可保温杯的金属扣在搬运过程中突然断裂，粘稠的蜜汁顺着杯口滴在数学竞赛的报名表上，洇开一片暗黄的痕迹。班主任王老师站在三米外的走廊上，镜片后的目光像被雨打湿的玻璃，倒映出我通红的眼眶。

那本该是母亲节最温馨的早晨。凌晨四点，我听见厨房传来瓷碗轻碰的脆响，母亲佝偻着背在熬制槐花蜜。她总说槐花蜜能润肺，可去年冬天咳出血丝时，医生却让我戒掉甜食。我至今记得她把保温杯放进我书包时，指节被冻得发青，指甲缝里还沾着蜂蜜结晶的碎屑。此刻报名表上蜿蜒的蜜痕，像极了她病历本上那些歪歪扭扭的箭头。

"这是第三次弄脏重要文件了。"王老师的声音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冷意。我盯着报名表右下角被蜜汁模糊的"张晓芸"三个字，突然想起上周的月考，自己把物理试卷折成纸飞机掷向垃圾桶，因为最后一道电磁感应大题又错了。那天母亲在电话里沉默良久，最终说："你爸的工棚被台风掀了，现在住在临时安置点。"蜜汁在报名表上凝结成琥珀色的痂，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未真正关心过那些藏在蜜罐背后的裂痕。

真正刺痛我的是三天后的事。校门口的梧桐树被台风连根拔起时，我正攥着母亲新织的毛线手套在人群里穿行。断枝砸碎了对面的奶茶店玻璃，飞溅的奶昔泡沫里，我看见母亲举着"求购二手毛线"的小黑板，上面歪斜的"十元"二字被雨水泡得发胀。她右腿的旧伤在雨中隐隐作痛，却坚持要赶在放学铃声前把黑板擦干净。那天我第一次发现，那个总是把槐花蜜装满保温杯的妇人，裤脚已经磨出了毛边。

校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比往常浓烈。母亲躺在病床上，枯瘦的手腕上还戴着织了一半的毛线手套。我握着她布满针眼的手，突然想起保温杯断裂时，她只是轻轻叹气："金属扣太贵，去超市换了个便宜的。"此刻监护仪的绿光映在她脸上，我看见她眼角新添的皱纹里，还藏着未干的槐花蜜。

毕业典礼那天，我把毛线手套放在她掌心时，梧桐树的新芽正在校门口抽条。阳光穿过礼堂的彩色玻璃，在母亲的手背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。她摩挲着手套上歪歪扭扭的针脚，突然说："明天去超市买保温杯吧。"我望着她重新挺直的脊背，终于明白那些被蜜汁浸透的报名表、被奶昔泡沫模糊的小黑板，都是岁月在我们之间织就的网。当槐花再次开放时，我终于懂得，真正的治愈不是避开所有伤疤，而是学会与它们共同生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