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总让我想起老槐树下的石板路。那时我总爱踩着树影斑驳的砖缝玩耍,蝉蜕挂在树杈间,像一串褪色的风铃。记得七岁那年的暑假,我和发小阿满在树根处支起竹床,仰头看流云掠过槐花。阳光透过叶隙在青石板上织出细碎的光斑,阿满总说那是星星掉在人间留下的脚印。
如果说夏天的童年是蝉翼般轻盈的纱,那么秋天的记忆便浸着柿子叶的清香。老宅后山的柿子林是整个院子的骄傲,每到深秋,父亲会带着竹梯和竹筐进山。我负责在树下捡落果,踩着满地金黄的叶子,看露水在果皮上凝成珍珠。最难忘那次发现树梢藏着半人高的柿子串,阿满用草绳系住树枝,我们像摘星星般攀上树冠,直到暮色染红柿子才敢下来。那些沾着晨露的柿子,总被母亲熬成琥珀色的柿子饼,甜香能飘满整条巷子。
冬日的记忆是围炉时跳跃的火苗。老屋的土灶台是全家人的聚宝盆,外婆总在柴火堆里埋进红薯和栗子。我常趴在灶膛边,看火舌舔舐锅底,铁锅与陶瓮碰撞出清脆的叮当声。除夕夜守岁时,父亲会变戏法似的从木柜里取出红纸包着的压岁钱,阿满总把硬币藏在棉袄夹层,结果被雪地里觅食的野猫叼走。我们追着那团灰影跑过结冰的河面,冰面裂开的脆响至今仍在耳畔回荡。
春日的童趣藏在风筝的丝线里。清明前后,巷尾的纸鸢铺子最热闹,竹篾在匠人手中翻飞成蝴蝶骨架。我和阿满常偷师学艺,把父亲旧衬衫改造成风筝尾巴,结果飞上天就歪成醉汉。最成功的一次是母亲用红绸剪成牡丹,父亲扎的燕子风筝载着花轿图案掠过麦田,惊飞了整群的麻雀。暮春的雨后,我们蹲在屋檐下看蜗牛爬过青砖,它们银亮的黏液在苔藓上蜿蜒成小溪。
童年的四季在老宅的屋檐下流转,连廊的竹帘总在风里摇晃,像在翻动一本永远读不完的童话。去年回乡,发现那棵老槐树只剩半截树桩,但每年秋天,我仍会在树根处遇见阿满,他带着孙女在树影里放风筝。风穿过空荡荡的枝桠,恍惚间又听见童年时我们的笑声,和着檐角风铃的清音,在时光深处轻轻摇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