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个飘雪的清晨，我蜷缩在被窝里，听着窗外簌簌的雪声。母亲端着热气腾腾的牛奶走进房间时，我正盯着窗棂上凝结的冰花出神。她布满冻疮的手背贴在玻璃上呵气，白雾瞬间模糊了镜片，我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她也是这样在雪地里来回踱步，只为给我买一副合脚的棉鞋。

那年我备战中考，每天凌晨五点就爬起来刷题。母亲总在厨房里轻手轻脚地准备早餐，直到有天清晨我偶然撞见她佝偻着背在厨房里。晨光透过纱窗洒在她灰白的鬓角，她正用冻得通红的手指往面包上抹花生酱，案板上的面粉撒了满地。我蹲下身想帮忙，却看见她手背上裂开的血口子渗着粉色的血珠，在雪白的面粉里格外刺眼。

"妈，我不用吃这个。"我把沾满面粉的手掌藏到身后。她却笑着往我书包里塞了个保温袋："你爸在工地摔断腿后，每天凌晨四点才能回家吃饭。"我望着保温袋上凝结的水珠，突然想起父亲总说工地冷得能冻僵人，却从没抱怨过腰疼。那天之后，我每天提前半小时起床，看着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，终于明白她为什么总把最暖和的棉袄塞给我，自己却穿着单薄的毛衣。

真正让我泪流满面的，是高考前夜的暴雨。父亲突发脑溢血住院，母亲在病床前守了三天三夜。第四天清晨，我摸到枕边冰凉的退烧药，发现母亲已经睡得像个孩子。她发间还插着输液管，湿透的病号服紧贴着青紫的脖颈。我轻轻掀开她盖在胸口的毛毯，看见她被压出红印的胸口，露出半截泛黄的旧照片——那是父亲年轻时在建筑工地领奖的瞬间。

那天下午，我在医院走廊里遇见了父亲的主治医师。"孩子，你父亲昏迷中一直在喊你的名字。"医生的声音像根针扎进心里。我攥着母亲冰凉的手，突然想起她总说父亲最怕雷声，却在我出生时顶着暴雨冲进产房；想起父亲总抱怨母亲做的红烧肉太咸，却偷偷把剩下的肉挑出来装进饭盒。那些被我们忽略的细节，此刻都化作暴雨中的惊雷。

高考结束后，我在老宅阁楼发现了一个铁皮盒。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泛黄的病历本、褪色的奖状，还有母亲手写的日记："1998年6月12日，女儿出生，产房电压不稳，但听到孩子的哭声时，窗外的彩虹真漂亮。"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照片，父亲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，母亲站在他身后，两人笑得比现在任何一个家长群里的九宫格都灿烂。

如今每当我走过老宅门口，总能看见母亲在给流浪猫喂食。她依然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毛衣，却把最暖和的棉袄改成了给猫咪做的窝。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和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重叠。我终于明白，那些看似平凡的日子，早已在时光里酿成最珍贵的酒，让我们在成长的迷途中，永远能触摸到最温暖的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