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梧桐叶在暮春的风里簌簌作响,我总爱趴在教室的窗台上,看那些被阳光镀成金边的叶片在风中翻飞。叶片的脉络像极了奶奶布满老茧的手掌,每当这时,记忆便顺着光斑流淌下来。
记得初二那年冬天,窗外的梧桐树光秃秃的,像被时光剥落的老人。奶奶每天清晨都会把晒好的棉被搬上楼,说是要给我换新被褥。她佝偻着背在院子里挥动竹竿,棉絮被风卷成雪白的云。那天我起晚了,推开窗看见奶奶踮着脚尖在晾衣绳上穿被套,霜白的鬓角沾着细碎的棉絮,像落了一层雪。她转身时,我看见她手背上裂开的口子渗着血丝,在阳光下泛着粉红。
"丫头,别看。"奶奶用袖口捂住伤口,笑着把新被褥拍得蓬松。那时的我还不懂,为什么她总说"棉絮里有阳光的味道"。直到去年冬天整理旧物,从她枕下翻出个褪色的布包,里面整整齐齐裹着当年那床棉被,被角处歪歪扭扭缝着几针歪扭的针脚,针眼周围还留着暗红的血渍。原来那天清晨,她为了给我晒暖和些,竟在零下十度的寒风里多站了半个钟头。
窗外的梧桐树在时光里抽了新芽。初三的雨季来得格外早,那天下午我值日,撑着伞冲进雨幕时,正撞见隔壁班的小雨蹲在梧桐树下哭。她妈妈住院了,爸爸在外地打工,她连伞都舍不得买。我默默把伞塞给她,转身时看见她攥着伞柄的手在发抖,像攥着最后一根浮木。后来我们常在课间分享烤红薯,她总说:"烤得焦焦的才香。"就像她总把最甜的果肉让给我,却把焦黑的外皮啃得精光。
深秋的梧桐叶开始泛黄,我常在午休时去图书馆。那天正看得入神,忽然听见"哗啦"一声,抬头看见一片叶子正巧落在窗台。叶子背面写着:"今天数学课又睡着的,老师没骂我。"字迹被雨水晕染得模糊,像叶脉里流淌的溪水。原来窗外的梧桐树不仅是风景,更是无数个秘密的见证者,见证着有人偷偷补作业,有人把情书夹在书页间,有人把愿望写在飘落的叶子上。
如今梧桐树已长到三层楼高,枝桠间挂满风铃。每次经过教学楼,总能听见清脆的铃声在风里摇晃,像无数个未说出口的愿望在叮当作响。前些天整理旧课本,从《飞鸟集》里掉出张泛黄的纸条,上面抄着泰戈尔的诗句:"生如夏花之绚烂,死如秋叶之静美。"原来窗外的梧桐叶教会我的,不仅是季节的更迭,更是如何把每个平凡的日子都活成诗行。
暮色渐浓时,我依旧爱看窗外。那些在风中起舞的叶片,那些落在窗台的愿望,那些被时光浸润的故事,都在提醒我:生命最动人的篇章,往往藏在最普通的窗棂之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