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,我蹲在青石板上,看溪水裹着金黄的银杏叶打着旋儿游过。露水浸湿了草叶,指尖触到水面时,凉意顺着血管往上爬,却浇不灭心里那团跃动的火——这是属于秋天的河。
对岸芦苇丛里浮着几只野鸭,它们抖了抖羽毛,扑棱棱飞向芦苇尖的露珠。水面浮着零星的枫叶,像被风吹散的胭脂,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,搅碎一池鎏金的阳光。这样的场景总让我想起去年深秋,爷爷握着我的手教我辨认水草:"看这浮萍,叶子像小船;那水葫芦,像戴帽子的老爷爷。"那时的我总嫌他絮叨,现在却觉得那些絮语和落叶一样,都成了河岸边不会褪色的记忆。
正午的日头晒化了河底的薄冰,水面上浮起细密的气泡。几个放牛的孩童踩着水洼过河,裤脚卷到膝盖,惊起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。他们用树枝在岸边画圈圈,圈里游着成群的红蜻蜓,翅膀掠过水面时,能听见"扑通扑通"的声响。对岸的稻田翻着金浪,农人弯腰收割,汗珠顺着脊梁滑进草帽,和稻田里的水汽混在一起,蒸腾成一片朦胧的雾气。
暮色四合时,河面泛起淡青色的光。渔翁收起竹篙,船桨在水面划出半道月牙,船头挂着两尾银鳞鱼。他哼着不成调的曲子,说这鱼是秋日最后的馈赠。我蹲在岸边数星星,忽然听见水底传来窸窣响动——是去年冬天埋下的陶罐,此刻正随着水流轻轻摇晃。罐口探出几根野草,在晚风里轻轻摇摆,像在向我招手。
霜降那天,河面结了薄冰。我踩着冰层去捡松果,冰面突然"咔嚓"裂开,惊得我连滚带爬往回跑。冰层下传来细碎的声响,像是无数鱼儿在窃窃私语。回家路上遇见卖糖炒栗子的老人,他裹着旧棉袄,从竹筐里抓出颗颗滚烫的栗子:"这糖里掺了桂花蜜,甜味能顺着河淌到冬天。"我捧着糖炒栗子蹲在河边,看最后一片枫叶飘落,突然明白秋天的河从来不是终点,那些坠入水中的叶子,早化作春泥,孕育着来年新生的绿意。
如今每当我路过这条小河,总会想起爷爷临终前说的那句:"河水是活的,它记得每片落叶的名字。"夕阳把水面染成琥珀色时,我看见自己的倒影和那些沉睡的落叶重叠,仿佛听见时光在河底轻轻流淌的声音。